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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火可亲


深冬的寒夜里,窗外北风呼啸。同学们埋头伏案,奋笔疾书。望着这些寒窗苦读的身影,一时也思绪如潮,便想起儿时的几段往事来。

家在鄂西乡下,清晨,天刚蒙蒙亮,远山、河流、庄稼、房屋都是一片沉寂,静默在暗黑的梦里。路两旁枯黄的衰草,凝着白霜,在手电筒微黄的灯光映射下,显得洁净可爱,踩上去发出沙沙脆响。我们前呼后拥地,走七八里山路去上学,母亲在门口嘱咐着:“路上小心点,别误了上学!手电筒记得带回来,家里还要用呢!”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,拿着一个老旧的铝制手电筒,东照西晃,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。下了山,穿过田野,手电筒的光快要熄灭了,同学说:“快看,天上有个更亮的手电筒!”我抬头看向天空,白生生的月亮像一只睡眼惺忪的眼睛,还挂在西边的山尖上。

图来源:网络

天冷的早晨,没有手电筒的伙伴会提着一个奶粉罐子大小的油漆桶,用铁丝吊着,里面装着火红的木炭。路上既能取暖,也能照亮。有时觉得火不够亮,便从路边捡拾一些枯枝朽木填装进去,然后伸直胳膊一顿挥舞。木炭借了风力,得了氧气,很快便旺起来了。大伙儿坐在河边的大青石上,从布包里拿出烧饼、窝头、花生等食物,在火罐子上烤热了,一边闲聊着,一边分吃着零食,早把上学的事抛诸脑后了。

太阳出来了,远处传来几声鸡啼,一群白鸭摇摇晃晃地走向小河,一位老农赶着黄牛向我们走来。

到了学校,火桶一律摆在教室外的廊下。即使这样,教室里也常常是烟熏火燎、云遮雾绕的,不时会有学生被呛得咳嗽起来。下课后,大家满园里转悠着,寻些柴禾延续“香火”,有的同学拼命甩着火桶,犹如耍了一套花枪,蔚为壮观。

在学校里,停电的事也时有发生。这时候,老师让同学们去小卖部买些蜡烛,有红烛、白烛,立在课桌上,整个教室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。老师也停止授课,带着大家唱起歌来:“前面一排竹篱笆,农舍茅屋一人家。三分菜圃三分田,又种菜来又种花……”烛光摇曳,灯火可亲,歌声荡漾,那点点烛光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,把同学们从黑暗中带进一个梦幻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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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乡下,停电的事屡见不鲜。有时菜炒到一半,或是饭吃到一半,电灯突然熄灭,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混沌。那时候,爷爷便从他的床头拿出一盏褐黄的煤油灯,端进厨房放在灶台上,其他人都到屋外闲聊着,讨论着晚饭,讨论着庄稼,并不在乎何时来电。

我喜欢坐在柴门前,把灶膛里填满木柴,把火烧得旺旺的,脸颊被烤得通红。母亲在油灯昏黄的灯光下,熟练地切着土豆,在锅里翻炒着腊肉,很快就把一顿简单的饭菜端上了餐桌。油灯被端到了客厅,放置在高处,一家人围着木桌,往嘴里扒拉着饭菜,一样吃得津津有味。

我喜欢端个汤盆,盛些锅巴饭,坐在门槛上,或是坐在屋外的柴堆上吃饭。屋外比屋内亮得多,那月亮,可不就是最亮的灯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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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全家人都散了桌,我才提着汤盆慢悠悠地踱进厨房。那时,母亲已烧热了洗脚水,打了一大木盆。母亲高举着油灯,父亲端着木盆,小心翼翼地来到院子里。母亲吹灭了油灯,令我搬出椅子来,一家人就坐在黑暗之中,褪去了鞋袜,同在一个木盆中洗脚。不怎么爱说话的父亲竟也唱起了歌……那时,我看见热气熏腾的木盆中,似乎有月光在浮动,而天上的星星,坠落在母亲的眼里。

爷爷是个老猎户,他有自己的松灯。那是松树的树瘤,富含油脂,俗称“油亮子”,用斧头劈成手指粗细的小瓣,架在一个光滑的石板上,用火机一点就着。既耐烧,还能散发一股清幽的松香,比油灯更加实用。我那时常在这松花灯的陪伴下做作业,母亲则在一旁纳鞋垫,遇见难题时,便盯着桌上的松花灯发呆。

我曾向母亲抱怨家里的灯泡都不够亮,一到天黑,万家灯火,唯独我家的灯,永远是昏黄的。母亲说:“自己家,轻车熟路,不点灯也看得见。”

家里最亮的地方永远是爷爷的柴房。那是在柴房的地面上刨出的一个脚盆大小的火坑。一到冬天,火坑里的火几乎没熄过,除非是大晴天。杀了年猪,爷爷用它来烙猪蹄;奶奶用它烘冻米、熏豆干;母亲在那儿磨豆腐;父亲从地里回来,会到这里烤一烤汗湿的鞋袜。

爷爷总是弄来一些巨大的树根,把它们搬进火坑,从天黑烧到天亮,把柴房的墙壁和房梁都熏得漆黑。我向他提过意见,他叼着烟斗,慢条斯理地说:“我的眼睛还是雪亮的,我的心还没有变黑。”他的柴房里总是燃着熊熊大火,总是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农与他相聚在柴房,聊着五谷六畜。柴房里没有灯,却依然明亮如昼,温暖如春。

有一回下了大雪,那路上人踩牛踏,早已泥泞不堪。我从学校一路狂奔而回,狼狈不已。只因棉鞋里吸满了雪水,双脚早已冰冷如铁,几近麻木。爷爷从火坑里提出一壶热水,让我在火坑边洗把脸,再泡个热水脚,从灰窝里刨出几个热乎乎的土豆、红薯,亲自为我拂去灰尘。爷爷并没有闲着,他又捡起一根木棍,挑着我浸湿的袜子,放在火上烘烤着。

去了皮的土豆颜色焦黄,红薯口感香甜软糯。看着火坑里升腾的火苗,我突然明白了爷爷所做的一切。

不管是在高冷的冬天还是在黑暗的夜里,任凭整个世界寒风呼啸、风雪交织,只要有一团火在,就能驱散黑暗,抵御风雪,只要关上门,家里永远是光明温暖的春天。

那寒夜的灯火,在记忆的角落里,持续燃烧着,温暖着我寂寞的旅途、冰冷的文字。

(责任编辑:王怡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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